姜綺羅不禁愕然，直到門外擁進來姜二爺的跟班，她才發覺這不是玩笑。“堂叔，你不會真的要打人吧？”

“綺羅侄女，這不是你的意思嗎？這個蔡掌櫃可能洩露咱們姜家的機密，不可以讓他投到姓董的麾下。”他管董承叫“姓董的”，可見他們真的認識很久，說不定也敵對了很久。

董承站起來，盯著姜二爺說道：“姜桐，你不要仗著人多勢眾便無法無天！”

姜二爺呵呵一笑：“誰讓你傻呢？來我姜家的地盤還不帶足人手，不就是等著宰割嗎？再說，在江南那會兒，我姜家的人也有不少折在你手上的呀。我現在又不是要打死這個姓蔡的，只是要他斷手斷腳罷了。”

他說得輕描淡寫，甚至還有點委屈的意思，好像董承苛責了他。但是旁聽的姜綺羅卻被嚇得不輕。

她這才知意識到他們在江南不僅是敵對，而且鬥得這麽狠。難怪董承要毀了姜家，他固然是要和姜家爭生意，但難說他的真實目的是不是要毀了姜二爺，所以波及了一脈相承的京城姜家。

忽然聽到一聲骨頭碎裂，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。蔡老板的手臂握在姜二爺的跟班手中，向後彎曲成了一個不自然的角度。很明顯，姜二爺要的斷手斷腳，這是第一步。

姜綺羅站起來，喝道：“住手！”

但是跟班並未理會，轉眼間握住了蔡老板的另一支胳膊，手上青筋暴起，猛地一用力——

又是一聲絕望的慘叫。

蔡老板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邊，像是被切斷的風箏下飄蕩的線。他的臉上涕淚橫流，但是口中一點聲音也發不出，因為實在太痛。

姜綺羅捏緊了拳頭，對姜二爺勉強一笑：“堂叔，我想，在這家瑞錦莊裏，我的話還有幾分分量。”

姜二爺看著她，露出寵愛慈祥的笑：“這不都是為了隨你的心嗎？你不想讓這家夥去江南，叔叔就滿足你的願望啊！”

“但是我剛剛說了，住手。”

姜二爺無奈地笑了一聲：“好吧好吧，都依你！”他說完使了個眼色，站在蔡老板身後的跟班面無表情地退下。相比於笑容滿面的姜二爺，他手下的跟班一個個都如喪考妣，除了陰沈狠戾，臉上讀不出其餘表情。

姜二爺問道：“綺羅侄女，你不許我廢了他，怎麽保證這家夥不投靠雀屏樓？”

雀屏樓就是董承家在江南的產業，既賣絲綢，又出刺繡，霍師父消失之後，漸漸在江南聞名，這兩年甚至傳至京城，所以才有皇後下詔邀請入宮之事。

姜綺羅坐下來，閉上眼睛想了想，吩咐夥計道：“把他送去刑部。”

蔡老板忍痛流淚，聲音因為驚恐與劇痛顫抖如篩糠：“憑什麽？我沒有犯罪！你們憑什麽這樣對我？”

他實在沒想到，一場為新東家打探風聲的差事發展成這個局面，不就是拿三百兩賠償金嗎？怎麽現在又是要斷他手腳，又是要送他下大獄的？

姜綺羅繼續對夥計說：“稍後我會送一封檢舉信去刑部，就說這位蔡掌櫃與姜老爺搭檔多年，姜家和尚衣局的秘密勾結他不會不知道，之前祁王殿下查案時不知何故漏過了他，這次可要請刑部的大人們擦亮眼睛。”

“你血口噴人！我根本沒參與那些事！你爹和尚衣局都是私下往來，我根本沒機會參與！”他說完，又覺得失言，雖說是沒有機會參與，可是卻擺明了他是知情的。知情不報也是犯罪。

姜綺羅當然不會錯過這個破綻，但卻不打算就此追問，畢竟重要的不是蔡老板有沒有參與犯罪，只是要他有嫌疑就會被刑部關押查問。只要進入刑部，不被盤問上幾個月，刑部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。

有這幾個月的時間，瑞錦莊可以重新站起，有新的班底，新的客源、新的勢力……簡而言之，用幾個月的時間發展處足夠對抗雀屏樓的實力。

姜二爺哈哈大笑，拍著姜綺羅的肩膀道：“你們京城這一脈，終於生出像樣的後人了。”看起來他是明白姜綺羅的意圖的。董承也懂，而且他知道姜綺羅和官府有交情，他在江南勢力再大，在京城卻是無人理會的。

只有蔡老板還在大喊：“我是無辜的！你講不講王法？姜綺羅，你血口噴人，無中生有，草菅人命……”

他把心裏想到的成語都排了出來，姜綺羅目光轉向董承，有些同情，也有些嘲弄：“董員外，你確定還想要收他入雀屏樓嗎？”如此看不清大局的蠢貨，只是因為知道一些姜家的內幕，就要在雀屏樓占個體面的掌櫃之位，還要吃不少月錢，想想這筆生意實在賠得稀爛。

董承聽到姜綺羅話裏的諷刺，不禁怒從中來，因為姜二爺的人還在，他是不敢動粗的，只好對蔡老板說道：“江南的水土與京城大為不同，蔡老板還是安心留在京城為好。”

言下之意，他不再接受蔡老板的投誠。

說完，他站起來，先是瞪了姜二爺一眼，然後又別有深意地看了姜綺羅好久，方才帶著人離去，來時為他引路的蔡老板就這樣被拋在了背後。

“姜綺羅，你這不是斷絕我的活路嗎？我還怎麽養活一家老小？我還怎麽在京城立足？”

織染這一行做的人很多，但是有名店家的掌櫃只有百十來人，圈子中的人彼此都熟識。要是被投下大獄的事情傳出去，他從此在這一行裏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。

但是姜綺羅覺得很可笑，這個時候，他想的還是生計問題。

她站起來，手中輕輕地按在蔡老板肩膀，只是微微用力，就讓他疼得死去活來：“立足之地？要不然我不說話，讓堂叔來處置你？信不信你真的無法立足？”

讓姜二爺來處置，他的兩只腳也會被斷掉，他可就成了字面意義上的無法立足。

姜綺羅收回手，吩咐夥計帶他走，臨行時還是加了一句：“找個郎中給他瞧瞧。”

姜二爺看著她把一切打點好，依舊笑得像花兒一樣：“綺羅侄女，你的心眼有些太好了。他這種賣主求榮之輩，斷手斷腳還便宜了他呢。”

“別，這家瑞錦莊是要開門做生意的，侄女不喜歡血腥味太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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